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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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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车库长年密不透风,总透出股子挥之不去的混乱湿冷味道,鞋跟规律在水泥地面“叩叩”敲击,孟新竹视线落在周凌灰黑颜色的西裤下摆,听见她小声抱怨:

“难闻。”

周凌对气味敏感,讨厌停车场、公共卫生间、夜市大排档、略泛腥气的河流,甚至包括雨后的潮湿泥土味儿。

孟新竹以前从来没觉得她矫情,这些寻常的事物同时被很多人讨厌,但没必要每次都说出来。

没有改变环境的能力,就应该学着接受,满腹牢骚只是败坏心情。

下雨很糟,淋雨可能会感冒,但如果实在无法避免,雨中荡秋千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衣衫湿透,寒意侵蚀四肢百骸,浑身冷到发抖,心口却火热,身体腾空时密集的雨丝扑面而来,睁大眼睛用力看,无畏直面自然的迅疾冲锋。

“就捏住鼻子,不要呼吸,或者把房顶整个都掀翻。”孟新竹拉开车门坐到后座,冷不丁的一句。

周凌开门的手顿住,眼睛眯起来,隔着车窗看她情绪难辨的脸。

正儿八经算,跟周醒才处了半天。

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她就被周醒带偏了,浑身软钉竖起来,见人就扎。

周凌上车,主驾位扭头,“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就因为我随口一句?”

右手挎的皮包拉链硌在手腕,有些不舒服,孟新竹默默忍耐几秒,手臂伸直把她包递过去,“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讨厌的东西,吐槽是正常的。”

“所以你在生气什么?”周凌紧接着问。

她目光判研,音色也陡然添了几分冷意,同时把包扯过来扔到副驾,因情绪不佳,动作添了些粗蛮的力道。

孟新竹手腕被刮了下,疼痛使她睫毛颤抖,下意识小幅度咬唇,车内光线昏暗,也遮掩了眸中闪烁的晶莹。

“我只是想说,做完饭身上是不可能没有油烟味的。”

话语间已有了些哽咽,孟新竹也讲不清楚自己在委屈什么,情绪来得很突然。

空气静止,凝固。

呼吸声放浅,她安静等待周凌的反应,倒不奢望她的安抚哄慰,只是好奇。

鼻息沉重,长长地吸,缓缓地吐,周凌摆正身体,两手搭在方向盘,攥紧又松开,“就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跟我赌气到现在。”

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习惯了节俭,精心比对家附近几个生鲜超市的价格,下班后马不停蹄进厨房,洗菜切菜,按照对方喜欢的口味进行烹饪。

不能开窗,风会影响到燃气灶的火苗,机器并不能完全带走油烟,浸泡在那样狭小闷热的环境,每天早晚超过两个小时,她得到了什么?

鸡毛蒜皮……

“我的时间和精力,在你眼中不过是一袋没有价值的厨余垃圾吗。”孟新竹声线颤抖。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厨余垃圾了?”周凌倏地转头,厉声质问。

快三十岁了,被陌生人搭讪会紧张脸红,情绪激动就无法控制泪腺极速分泌,孟新竹讨厌自己总是没出息掉眼泪。

手腕处刚才被刮到的地方隆起一条粉红的划痕,有轻微破皮,透出艳丽的血色,被眼泪蜇得更疼。

周凌在后视镜里看她,眸底充满了深深的不解,“我就说了两句话,你又在哭什么?是你先找不痛快的。”

努力压抑自己不发出抽泣声,孟新竹头垂得更低,双肩颤抖。周凌拧眉盯她一阵,最终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去抱她。

她挣扎,扭身往里躲,拒绝触碰。周凌于是松开手,抬腕看表,“早上有会,你知道的,我不想迟到。”

无论何时何地,周凌总能留有几分清醒,工作是她最好的盾牌,理性睿智的女强人冠冕,掩盖其冷漠自私的本性。

工作开道,一切都得慌慌张张让位,像电视剧里官道上横冲直撞的权贵马车,全不顾旁人死活。

“我不要去了,我想回家。”孟新竹手背快速擦拭脸颊泪痕。

“你太任性了。”周凌说。

“可我就是不想去。”

周凌两手叉腰,气笑了,“你在外面上班也是这种态度,想旷就旷?”

“车行是你的,房子也是你的,都跟我没有关系。是你非要我来车行,我之前的工作并没什么不好。”

她原本在一家广告公司的创意部门。

“现在倒成我的错了?”周凌迅速反问。

“你怎么会错呢。”孟新竹看向车窗外。

一对年轻夫妻手挽手从旁经过,小声交谈,盈盈浅笑,听见争执好奇朝这边探头。

周凌一言不发看着她。

气氛沉闷如死水,一个岸边昂首睥睨,一个却将要沉没触底。

倔强支着脖颈,忍耐着寒意的渗透与她对峙,孟新竹浑身僵硬,并不好受。

周凌总有置身之外的本事,好像所有矛盾的起因都是对方的无理取闹,她永远没错。

到底是当老板的人,加之从小家境优渥,习惯了俯视,也习惯了被迁就讨好,周凌耐心告罄,说“随便你”,然后侧身让出位置,等她下车。

孟新竹倏地扬起脸,眸光惊诧,还有浓浓的失落,尽管结果在意料之中。

周凌从来不会哄她,偶尔吵架争执,也是各自留出空间冷静,直到事情淡去,她主动撒娇服软。

抓起皮包,孟新竹姿态狼狈下车,还没站稳,周凌“砰”一声砸上后座车门,快速返回主驾发动车子离开。

被车尾气喷了一脸,孟新竹双手拎包屏息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周凌临走时按下车窗跟她说了一句——“你就作吧。”

她作吗?

原路返回,搭乘电梯上行,门合拢,孟新竹看到一张无声流泪的脸。

手掌覆在伤处,疼痛始终难以忽略,完全占据心神,拉扯神经不断涌出湿热。

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日积月累,钝刀机械重复,已在心口留下无法愈合的溃烂创口。

指尖触感温润,是那块精致漂亮的女士手表,暴暴送的。

今早出门前周凌还质问过她,说你不是不喜欢戴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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