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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账本所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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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从太清楼回大报恩寺的车上,谢不为硬生生受了一路季慕青冰刀似的目光,终得彻底清醒,将昨夜之事忆起个七八来。

自然,也就想起了他是如何央求季慕青陪着他散步,又如何缠着季慕青背他,倒像是他与季慕青的年纪反了过来,顿时略生羞赧。

不过,季慕青除了冷脸瞪了他一路外,竟也未曾说些什么,谢不为便乐得装傻,只当昨夜缠着季慕青背他的人不是自己。

后几日,谢不为还是如之前那般往静堂去,向小王典座讨学樗蒲技艺,直到总共学了七日之后,小王典座都不□□露出不耐之色,谢不为才显出几分对樗蒲技艺的掌握,便不再去静堂。

而是在第二天,就显得十分迫不及待地带着季慕青往临阳城中最大的赌坊去。

这般在赌坊外停了三日的犊车,在四月二十七日的下午,谢不为又邀着小王典座同去太清楼。

两人饮酒正酣之时,谢不为突然放下了手中酒杯,垂首唉声道:

“此番虽已与京中世家公子玩得正来,但也不是全然顺了心意。”

他这样说,小王典座便也不好再一人独饮,而是敛了面上的喜色,拿起了手腕上的佛珠,装模作样转了两颗,问道:

“不知言施主又遇到了什么劫难?”

谢不为见小王典座自愿上钩,心中暗喜,但面上却连叹三声,再显得几分犹豫,终是低声与小王典座道:“说来不免羞惭,我虽在大师的相助之下得了与那几位公子的结交机会,但这樗蒲......”

再叹,“实在开销太大,竟让我有些囊中羞涩。”

小王典座自是知晓京中公子赌博花费,十贯百贯都算是小数目,玩得尽兴了,上千贯的赌局也并不少见,但他也不问谢不为究竟用了多少钱,只应道:

“此中技艺,自是有往有来,怎会让言施主如此破费?”

谢不为一脸愁容,“有了大师倾囊相授,本自该是有往有来,但这其中却有无关技艺之事。”

一顿,愁色更甚,“我等既有求于人,又岂敢有来?不过是显露技艺之后,还得不做声色地还回去罢了,这般一来二去,自是输多赢少。”

他振了振袖,苦笑道:“此间已是两袖清风耳。”

小王典座倒是不好接话,谢不为也及时再敬了酒,倒没让小王典座觉得唐突,将分寸刻意控制在了友人间的闲聊抱怨里。

仰首又倾尽一杯之后,谢不为佯作醉态,小指略显轻佻地勾起了青瓷酒壶,坐到了小王典座身边,再为小王典座亲自满上了一杯,“不过,我还有一事,不知能否请教大师。”

小王典座此时也已有些醉了,再顾不上佛家弟子的举止,闻言轻拍了谢不为的肩头,咧嘴笑道:“言施主何必讳言。”

谢不为便佯作不再顾忌,重重搁下了酒壶,仰首眯眼回忆道:

“许是我输的实在是多了,那些公子便对我的家资有了好奇,我就讲了我此来

京城在贵寺存了十镒千贯之事,却不想,那些公子竟笑话起我,说我愚蠢,竟将十镒黄金白白空耗,若是黄金亦有志,定会感叹‘怀才不遇’。我实在混沌,便请他们说得再仔细些,他们道,在大报恩寺内存钱是下下之策,钱生钱才是上上之选。可我还是不知这‘钱生钱’究竟是何意,但再追问,那些公子皆缄口不言,不肯对我透露半分了。”

说完这番话,谢不为便垂下了眼,看向了小王典座,眼中略有希冀,“我想着,既然是有关大报恩寺之事,那大师您一定知晓,还盼大师为我解惑。”

小王典座听着听着,才涌上来的酒意愣是被这番话生生弄清醒了,他自然知晓谢不为话中所指是什么,但这是不可对外人道的东西,便也顾不上与谢不为客套几句,连忙摇摇头,“言施主倒是问住贫僧了,贫僧也不知啊。”

谢不为却又再道:“我自是知晓,既然那些公子也不愿与我多说,此事便定然事关重大,可耐不住袖中囊中实在空空,又念着我与大师也算有了交情,这才出此下策来打扰大师。”

小王典座不应,只拿起了佛珠在手中轻转,半垂首道:“阿弥陀佛。”

谢不为也不气馁,“以我与大师的交情,我便与大师直说了吧,有为庾公子已经许诺我,会在几月后为我安排个清闲官职,汝南言氏便自可在京中驻下,若是大师此时能够慷慨相助,来日,汝南言氏全族都定然终生奉大师为上上宾,我更是会好好报答大师。”

小王典座怎会不知谢不为口中的“庾公子”多半指的是如今京中风头正盛的颍川庾氏,见谢不为既能暗指贷款一事,又能说出颍川庾氏的名号,再加上谢不为话中许诺的“报答”,此时心中已然动摇。

他连声数念“阿弥陀佛”,才道:“倒也不是贫僧有意隐瞒,只是此事已不是贫僧可以相助的了。”

谢不为觉出小王典座此句中的动摇之意,便再接再厉道:“我自不敢为难大师,不过是盼着大师为我解惑而已。”

小王典座这才完全卸下了防备,低声道:“京中世家多会将功德存放小寺之中,小寺为广世家福泽,便会将这些功德布散出去,再定时收取在此之间生出的福泽,汇聚在一起便又成了世家功德,如此功德便会越来越多。”

小王典座话中的功德便是指世家提供给大报恩寺放贷的本金,而福泽便是指盘剥编户得来的利息。

谢不为佯装思忖,再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腆着个笑脸,问道:

“还请大师恕我唐突,我此来亦与京中世家一样,在贵寺之中存放了不少功德,不知可否劳烦大师行举手之劳,也我布散一下功德?”

小王典座并不奇怪谢不为会有此问,摇摇头道:“言施主有所不知,这其中牵扯颇多,只有功德是不够的,还需......”

他委婉道,“等言施主当真领了那清闲官职,再在京中久住,或许贫僧便能替言施主布散功德了。”

谢不为理解了小王典座这句话的意思,那便是,放贷这件事,光有钱不行

,还得有权才能掺和进去。

他又故作失望,垂首连连叹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但再一顿,忽的抬眸,满眼希冀,“大师所说的东西,我如今在京中虽不曾有,但在宁州,自本朝起,汝南言氏便有经营,我不敢妄言,可此事若在宁州,自有我汝南言氏可以活动之处。”

小王典座隐有察觉谢不为话中之意,但只拨弄手中佛珠,并不接话。

谢不为见小王典座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再道:“若是大师肯将此中详具告知与我,我再传信回宁州,让兄弟族人依此行事,虽中间要费不少时日,但总归会有更多的功德传回我们兄弟二人手中。”

他复压低声,“到时,也会有更多功德需得寄存贵寺。”

但小王典座目视手中佛珠,仍是缄默。

谢不为便坐回了季慕青身边,从季慕青腰间锦囊中拿出了什么,轻放到了案上,发出了轻微的清脆声响,再以宽袖遮掩,推到了小王典座面前,笑道:

“这是我兄弟二人这几日偶然得来的一件稀奇物什,但自觉承不起此物之意,还是得有劳大师受累了。”

小王典座闻言便移目视案,陡然双眼睁圆——竟是一串金佛珠!

但他很快便稍阖双眼,将手中檀木佛珠解下,对着谢不为再一句“阿弥陀佛”,便很是自然的将金佛珠缠到了手上,大拇指拨动两下,手臂都在颤抖,但还知晓遮掩,对着谢不为道:“能为言施主解忧,是贫僧之幸。”

谢不为又自斟一杯,笑道:“大师切莫如此自谦,此物能在大师手中,才算物尽其用。”

小王典座亦拿起了案前酒杯,适才面上装出来的端严之相不再,举杯笑道:

“明日,贫僧是有布散功德之事在身,若是言施主在寺中觉得烦闷,倒可与贫僧一道,虽不必劳动言施主布散功德,但此中福泽也能绵延至言施主之身。”

谢不为爽快饮尽杯中酒,轻啧一声,“那我兄弟二人便腆颜相随了。”

*

第二日一早,谢不为与季慕青便跟随小王典座去了京郊农田,原本谢不为还有些不解,这编户借贷之事怎会需要小王典座亲自出面,但到了具体地方才知,原是这一村人聚集起来,一道向大报恩寺借贷,这般数目并不算小,这才能请的小王典座亲自来核对。

这村人所借夏种在昨日已经送到,今日主要还是为了签订钱契。

小王典座对此村村长十分不客气,不仅不行佛礼,还对对村长呼来喝去,且叫小沙弥肆意翻弄夏种,弄得场面很是难看。

但小王典座越如此,村长及几个村人便越是恭敬,到最后,甚至已是战战兢兢到连小王典座随意出口气都会打个哆嗦。

季慕青实在看不过眼,屡次想提拳上前,但都被谢不为及时拦下,到最后,便只能背过身去,只当“眼不见为净”。

这核对之事一直拉扯到太阳西斜,小王典座才点了点头,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钱契,丢到了村长面前,村

长将钱契捡了起来,正想看上两眼,却遭到小王典座一声呵斥,“耽误什么呢!”

村长浑身一抖,连连躬身请罪,再拿起了一根像是细木炭一样的东西,在钱契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再按上小沙弥带来的印泥,按了个指印在最末,这才颤颤巍巍地将钱契双手呈向小王典座。

小王典座只两指接过,提在了眼前,扫了一眼名字指印俱在,便才折收了回去。

许是小王典座注意到了季慕青适才的举动,在回大报恩寺的路上,便主动笑对季慕青道:

“小言施主可莫怪贫僧方才粗鲁举止,这功德十分难得,若不核对仔细,到时有了差错便是贫僧万万承担不得的了。”

又叹道:“而这农人又多是野蛮之辈,若是不对他们正颜厉色些,他们便想窃取功德,贫僧先前是吃过此亏的,是再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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