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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十四章 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重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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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卿卿。

……卿卿。

裴晏痛苦闭上眼,只当所见到的沈鸾是自己的错觉,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大雪茫茫,朔风凛凛,侵肌入骨。

山路崎岖,寸步难行。偶然一脚踩空,李贵等人候在侧,匆忙将人扶住。

“陛下小心!”

“无碍。”裴晏拂袖,他身穿玄色地缂丝金龙云蝠棉袍,厚重的棉袍也挡不住烈风的凶猛。

举目望去,四下苍凉,墙壁坍颓,只半山腰还有几棵古松。山门大开,无一人守候,墙柱上彩漆凋零,只匾上隐隐认出几个字——

清露寺。

“……清露寺。”

裴晏低低呢喃一句,倏地眉眼掠过几分狠戾凶恶。

手中利剑攥紧,裴晏一脚踢开山下的破门。

恰好一个小尼姑提水出来,瞧见裴晏等人,吓得水桶掉地,大雪纷飞,雪珠子迷了眼,她看不清裴晏等人的穿着,只凭直觉来者不善。

“你们是何人,竟敢胆闯佛门净地!”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利剑出鞘,剑身锋利,直直抵在小尼姑喉咙处。

小尼姑惊得跌坐在地。

“裴仪在哪?”裴晏冷冷出声,利剑一点点往前,几乎要戳上尼姑喉咙。

沈鸾死后,无人知晓她的去处,只知道最后带走沈鸾尸身的,是前朝公主裴仪。

裴晏寻了对方将近三年,终寻得对方踪迹。

前朝三公主裴仪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无人知晓她会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相伴。

“庙里、庙里没有裴仪。”小尼姑颤抖双肩,泪流满面,“只有……了尘师太。”

风雪潇潇,寺庙在雪中飘摇,朱漆菱花槅扇窗摇摇欲坠,在风中低声呜咽,犹如对故人的哀悼。

木鱼一声一声,井然有序。

裴晏破门而入,却见庙中青烟缭绕,案几上并无沈鸾的牌位,只供奉着瓜果素饼。

一人跪于蒲团上,通身纯素,前朝金尊玉贵的三公主,此刻只着素灰长袍,小脸未施粉黛,她面色淡淡,只专注于眼前的木鱼。

香烛摇曳,裴晏颀长身影映在断壁残垣上,四下环顾,裴晏轻哂:“了尘……师太?”

刀光剑影,只听簌簌风声飞快,下一瞬,裴晏手中的利剑直直指向裴仪脖颈。

刀刃锋利,直破裴仪长袍,直逼她颈间。

“她呢?”裴晏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裴仪不为所动,只慢慢松开手中的犍稚,她转身,虚虚朝裴晏躬身:“陛下所问何人,贫尼并不知。”

“不知?”利剑往前,剑身隐隐见了血,裴晏步步紧逼,“那这样呢?”

裴仪仍摇头,面无表情。

经年未见,当初骄纵任性的三公主早就不见,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

裴晏手执利剑,步步往前。

他扬高手臂,身后李贵等人立刻上前,将寺庙翻了个底朝天。

小尼姑们尖叫不已,眼睁睁看着李贵等人如山匪进屋,翻箱倒柜。

独裴仪自始自终面不改色,只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荒唐。

连着搜了三遍,院中水井都翻了,然仍一无所获,裴仪屋中,甚至连一支步摇都无,只剩布袄荆钗。

李贵凑至裴晏耳边,低声回话。

紧握在手中的利剑轻轻发抖,裴晏目眦欲裂,黑眸透着红血丝。

利剑往前,像是要一剑抹杀裴仪脖颈:“朕再问你一次,沈鸾呢?”

裴仪面不改色:“贫尼不知。”

“不知?”

朔风凛冽,风雪自菱花槅扇窗鱼贯而入,满屋萧瑟,独烛影在风中发颤。

“了尘师太既然记性不好……”

裴晏慢条斯理收走利剑,只眨眼功夫,下一瞬,那利剑已劈向门口跪着的小尼姑,“那朕便将这里所有人都杀了,兴许还能帮了尘师太寻回记忆。”

小尼姑吓得瘫软在地。

裴晏说到做到,眼看那利剑快要戳穿小尼姑眼睛,裴仪终再忍不住,怒声斥责:“——住手!”

裴晏好整以暇看她:“……想起来了?”

裴仪淡声:“裴晏,就算你今日将这里全烧了,也找不到沈鸾。”

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裴晏沉声:“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裴仪步步往前,丝毫不惧裴晏身上的冷冽,“沈鸾不在这里,你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她一衣一袖。”

裴晏眼圈泛红:“你再说一遍。”

裴仪弯唇,仰首迎上裴晏的视线,不疾不徐:“陛下这么会演戏,不该做皇帝的,该去戏楼唱戏才是!人死灯灭,裴晏,你如今这般惺惺作态是想恶心谁!”

李贵提剑上前:“——放肆!陛下面前,岂能容忍你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裴仪轻嗤,连声大笑,双眼泛出泪珠,她长指指着裴晏,徐徐往后跌去两三步。

“若不是你,沈鸾怎么会从望月楼跳下!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长安郡主自幼骄纵,咬着金汤匙出世,何曾受过丁点苦难。然就是这样一个顶顶尊贵的人,死前却要惨遭那般苦楚。

裴仪落下泪,声音哽塞:“裴晏,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却因为你,从九层高楼跳下。若非真的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她怎会……”

裴仪泣不成声。

少顷,方低低笑出声,裴仪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现:“裴晏,她当初就不该遇见你。”

……

“陛下,那人不过是胡言乱语,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雪天路滑,下山路难行,李贵小心翼翼搀扶着裴晏下山。

裴晏摆手,打断李贵的话:“她恨朕,应当的。”

雪大如席,茫茫白雪落入眼中,模糊了视线,裴晏转身,却只见到那座小小的寺庙,在风中摇晃。

他忽的想起佛前供奉的长明灯,他以为那是裴仪为沈鸾点的。

不想裴仪盯着自己,忽的笑出声:“自然不是。”

她缓缓道,“这灯,是为陛下点的。愿陛下万寿无疆,长命百岁。”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活在痛苦之中。

生不如死。

风雪飘摇,唯长明灯长久不灭。

裴仪扶着门槛,遥望裴晏离去的方向,她手上还捏着佛珠。

小尼姑行至裴仪身边,先前不知裴晏身份,等后来瞧清裴晏身上象征皇权的龙袍,小尼姑更吓得不敢吱声。

此刻,方敢张嘴:“师太,那些人……那些人还会来吗?”

裴仪不假思索:“会。”

她轻攥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以裴晏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派人时时盯着。

小尼姑心惊胆战:“那他要找的那个人……”

裴仪摇摇头:“放心,她不在这里。”

小尼姑茫然:“不在这里,那她在哪?”

“她啊。”裴仪喃喃,恍惚伸出手,雪珠子落在掌心,很快化成一滩水。

裴仪弯下眼,眉宇间隐约可见当年三公主的肆意和无忧无虑。

彼时阳春三月,正值年少,不过因为一块桃花酥,亦或是一件新衣裳,她和沈鸾就能吵得不可开交。

窗外黄鹂高歌,映着无边春色。

那时以为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不想却成了如今的奢望和遥不可及。

沈家出事,裴仪被静妃软禁在宫中。待她费尽心思翻墙出了宫,跑去找沈鸾,却只看到从天而坠的一个身影。

沈鸾就那样,如风如云,轻飘飘从望月楼坠下。

摔在裴仪眼前。

鲜血如红梅缓缓在雪地中绽放。

裴仪疯了似的奔向沈鸾,却还是晚了一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鸾在自己怀里没了呼吸,看着鲜血染红自己的衣衫。

然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裴仪双眼湿润,她低声:“她啊,她在风里。”

裴仪忽然记起那个明媚午后,记起她将沈鸾的骨灰撒向风中,记起沈鸾曾经和自己道,她想出京城,想去江南看春水画舫,想去西北看大漠孤烟。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她希望沈鸾是自由的,再不被拘于深宫高墙,再不受这红墙绿瓦的禁锢,再不要喜欢上……那个人。

.

自清露寺回宫,裴晏日夜派人守在清露寺外,然依旧一无所获。

裴仪好似真的斩断红尘,日夜与青灯古佛相伴。

清露寺偏远,人烟罕至,几乎无香客踏足,更别提有外人。

李贵垂手侍立在一旁,细细将手下人的话告知。两侧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高悬,三更天已过,殿内仍亮如白昼。

裴晏揉着眉心,紧皱的眉宇好似未曾舒展过。

李贵端来漆木茶盘,茶盘上托着苦涩药汁,他躬身:“陛下,该吃药了。”

自打沈鸾坠楼后,裴晏的身子也跟着病了一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况他又不听劝,新帝登基,朝中琐事多如鸿毛,裴晏事事亲力亲为,日日挑灯到深夜。

李贵伺候着裴晏吃完药,转而看裴晏揉着额角,终忍不住:“陛下可是犯了头疼?”

裴晏轻嗯了声。

李贵唤人取来金镶双扣玻璃薄荷香盒,叫裴晏闻上一闻,又道:“殿下,四更天了,还是先回寝殿歇息吧。”

裴晏勤勉,五更天上朝,雷打不动,不曾落下一日。然他身子本就虚弱,日日如此,愈发虚弱。

殿外风雪交加,天上如搓棉扯絮一般,李贵望一眼窗外,忽的想起什么,急急凑至裴晏耳边。

“陛下,蓬莱殿今儿的梅花开了,陛下可要去看看?”

那年雪花翻飞,沈鸾于冬日和裴晏在梅花丛相遇。沈鸾离开后,裴晏便着人在蓬莱殿外种了好几株梅花树。

然不知为何,过去三年,那梅花树总不见得开花。

今忽闻李贵如此一说,裴晏手中的狼毫应声落地,黑墨瞬间脏了奏折。

裴晏顾不得捡起,匆忙向李贵取证:“果真开花了?”

李贵陪着笑,搀扶着裴晏起身:“奴才不敢妄言,真看真切了才敢告诉陛下。”

裴晏迫不及待,挥开衣袖,步履匆匆往蓬莱殿赶:“怎么不早点告诉朕?”

李贵无可奈何:“先前奴才想说的,碰巧丞相来了,这一耽搁,就忘了,望陛下恕罪。”

裴晏等不及追究李贵的过错,唤人抬了轿子,一路赶往蓬莱殿。

知晓裴晏要去,殿角提前挂了牛角椭圆式铜灯,一众戳灯侍立在宫门前,殿宇巍峨,金碧辉煌,和沈鸾在时无异。

梅树栽在院中,裴晏只披一件金黄色白狐狸里鹤氅,穿花抚树,终行至后院。

风声凛冽,呛得裴晏咳嗽连连。

李贵忽的心生悔意,加快脚步行至裴晏身边:“陛下,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来蓬莱殿赏梅?”

裴晏摆摆手:“无碍。”

他仰首,目光在几丛梅花上久久停留,空中暗香浮动,似有梅花香漂浮。

李贵拱手,还欲劝说。

裴晏不悦皱眉:“无须多言,朕心中有数,你们……先退下吧。”

话音甫落,又迎着冷风,捂唇轻咳两三声。

李贵后悔连连,心知裴晏固执,无奈之余,只能带着宫人退下。

皑皑雪地瞬间只剩一道孤寂身影。

“……卿卿。”

退开之时,李贵好似听见裴晏轻轻一声呢喃。

然待他转身看去,却只看见年轻的帝王伫立在梅林前,身影岿然不动。

李贵眨眨眼,悄声退下。

梅林寂静,静悄悄无人说话。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卿卿。”

裴晏又低吟一声,他缓缓抬臂,手指自梅花上抚过。

三年了,他找了沈鸾将近三年,整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然始终杳无音讯。

在清露寺没找到沈鸾,有那么一瞬,裴晏是庆幸的。

或许,沈鸾根本没死呢。

或许,她真的被裴仪救走、此时就藏于皇城根下某处呢。

“你若是真不在人世……”

裴晏唇角勾起一抹笑,一个不留神,手指被尖锐树枝划伤,血丝沁出,自指尖滑落。

裴晏拢眉垂首,他厌恶瞥一眼自己的指尖。须臾,面不改色往下狠狠一按。

尖锐树枝几乎要穿透裴晏手指,裴晏面色却始终淡淡。

以沈鸾那样的性子,若真的不在人世,有魂魄一说,定会好好冲进裴晏梦中,将他骂上千百个回合。

然而自从沈鸾出事,裴晏从未梦过对方。

刺眼的鲜血染红衣襟,裴晏却始终视若无睹。

风声在耳边鬼哭狼嚎,倏地一阵衣裙窸窣响起,裴晏戒备仰起头:“……谁?”

“奴婢、奴婢见过陛下。”

细细软软的声调,那宫女着一件杨妃色盘金彩绣袄子,抱着小手炉,期期艾艾半福着身子。

眉眼低垂,寒冬腊月,一截纤细白皙脖颈露出空中。

裴晏背着手,微眯起双眸。

他寝殿挂有一幅雪地寻梅图,乃他亲笔所画。画上女子,便是当年无意间闯入明蕊殿的沈鸾。

那画挂在显眼处,若有心打探画中女子的打扮,也不是难事。

宫女福身,裴晏不叫起,也不说话。

风雪渐大,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宫女的身子渐渐抗不住,双脚发麻发酸。

“陛、陛下。”

耳边忽然传来娇柔一声,裴晏轻瞥女子一眼,慢条斯理道:“你是何人,朕怎么从未见过你?”

宫女本以为无望,以为今日故意的穿着打扮皆成了泡影,不想裴晏真叫了自己起身,还如此和颜悦色。

宫女心中一喜,放轻了语调:“奴婢往日是负责看这片梅林的,陛下自然没见过。”

裴晏缓缓:“……是吗?”

久久未听见裴晏的声音,宫女大着胆子,偷偷抬眼看裴晏。

年轻的帝王面容俊朗,剑眉星目,一双黑眸晦暗不明。

宫女曾隔着远远的人群看裴晏一眼,彼时少女年少,不知爱慕为何物,直至见到了裴晏。

自那之后宫女便对裴晏念念不忘,知晓裴晏房中挂着踏雪寻梅图,知晓他喜欢梅花,宫女使了好些银子,方换来守梅园一事。

不曾想今日真的美梦成真,得以见到裴晏。

“奴婢今日见梅花开得好,然白日人多,恐扰了梅花清净,故而等到夜半方来。不想会撞见陛下,还望陛下恕奴婢无心之罪。”

“……无心?”

乌皮**靴一点点往前,裴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攫住女子下巴,慢慢往上抬。

那指尖还流血不止,血珠子往下坠落,脏了女子一脸。

宫女惊慌失措睁大眼,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攫着自己下巴的手指忽然往下,裴晏一手扼住那宫女的喉咙,几乎要将人活活掐死。

呼吸骤紧,一张脸憋得发紫,宫女双目瞪圆,双腿在空中乱蹬,发髻上的金簪子随之掉落在雪地,很快被茫茫大雪埋没。

她实在想不通,上一瞬还言笑晏晏的裴晏,怎么会突然化身索命厉鬼,狰狞可怖。

气息渐渐变得微弱,渺茫。

倏地,裴晏忽然松开人,一个用力,狠狠将人往地上摔去。

动静之大,垂手侍立在院子外的李贵也听见,急急带着众人赶来。

瞧清眼前的一幕,吓得伏跪在地:“陛下!陛下息怒!”

裴晏立在雪中,凌厉的眉眼尚有未消散的狠戾。

“朕差点忘了,卿卿爱干净。”

若真是在她院中杀了人见了血,沈鸾肯定会生气的。

裴晏低低笑了一声,目光冷冷在那宫女的脸上掠过:“来人,将她拖下去。”

宫女目瞪口呆,顾不得喉咙的艰涩,拖着发软双腿急急爬至裴晏身侧,她一下又一下往地上磕头。

大雪迷了眼,宫女泪流满面:“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过奴婢这一回……”

话犹未了,心口突然受了重重一脚。

裴晏一脚将宫女踢出三步开外,脸上难掩的嫌弃厌恶:“——李贵。”

李贵忙不迭招手唤来小太监,一人一边架着小宫女离开。

余光瞥见裴晏手上的伤口,李贵惊得跪在地:“陛下,您的手……”

“无碍。”裴晏脸上冷冷,想着刚才碰过宫女的手,又觉恶心嫌弃。

“将她的皮剥下,就……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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