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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惩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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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爹”着实让林铎懵怔了一瞬,虽得他确实到了当爹的年岁,可蓦然有个孩子叫他爹,这感觉实在微妙得紧。

众人壮着胆子赶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一时间神色各异。

孟管事上前,欲将岁岁拉开去,却听一声“汪”,一只半人高的黑犬自屋内而出,护在岁岁面前,冲欲靠近的众人呲牙咧嘴,顿时吓得众人惊呼着忙不迭往后退。

林铎低眸看了一眼,“苍卢……”

听得主子的呼唤,那名为“苍卢”的黑犬收起利齿,乖巧地垂下脑袋,退回了屋内。

林铎朝那贺九使了个眼色,贺九会意,赶忙上前,给屋子上了锁。

关紧了那吃人的黑犬,众人方才长舒一口气。

林铎垂眸,便见那还不及他腰高的小丫头始终紧紧贴着自己,小手抱在他腿上,他走一步,她便碎着步子跟着,活像他腿上的挂坠。

府中下人皆知侯爷脾性并不算佳,岁岁这般,怕不是要遭侯爷冷脸。

正当他们为岁岁捏一把汗,觉得下一刻侯爷当是要命孟管事将人拉开时,却见林铎抬手,旋即轻轻落在岁岁脑袋上,盯着她那张涕泗满面的小脸,剑眉微蹙,“这是哪家的孩子?”

出了这般大的事儿,怎的都不见这孩子的爹娘。

孟管事忙上前答话,“回侯爷,这孩子没有爹,她娘在军营灶房做活,叫……”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急切的“岁岁”,众人还来不及转头,便见一道身影冲至林铎身侧,半跪着一下将岁岁揽在了怀里。

见着阿娘,岁岁心下压抑的委屈一下爆发了出来,她抱住穆兮窈的脖颈,扯着嗓子便放声大哭,“娘,黑,岁岁怕……”

“岁岁不怕,娘在这儿,娘来了……”听着女儿的哭声,穆兮窈心如刀绞,眼泪顿时也有些止不住。

适才她从军营回到将军府,便听说岁岁出了事,腿一软,险些晕厥过去,想到岁岁一人在这般黑漆漆的地方关了那么久,还与那凶犬待在一块儿,生死未卜,她便觉得心有余悸。

重来一回,她惟愿女儿平安康健,可不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幸得岁岁无恙,若岁岁没了,她大抵也没了生的念头。

打听到“军营灶房做活”这几字,林铎心下就依稀有了猜测,原这孩子便是她和亡夫生下的女儿。

怪不得,方才总觉得小丫头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林铎薄唇微抿,就见穆兮窈倏然抬首,眸光坚毅,一下跪在他面前,“谢侯爷救了奴婢的女儿,奴婢的女儿是为人所害,还请侯爷为奴婢做主。”

她受欺负可以忍,但穆兮窈决不允许旁人欺负她的岁岁,甚至险些害了岁岁的性命,这口气她咽不下。且若她这回放过那人,只怕将来那人变本加厉,又欺负到岁岁头上。

林铎印象中的穆兮窈素来是软性子,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眸光凌厉的模样。

看来她真的很疼爱和亡夫生下的这个

女儿。

他沉默片刻,冲穆兮窈淡淡道了句“起来吧”,旋即看向孟管事,“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管事答:“老奴只听说,是孟大家的孩子阿旺将岁岁关在了里头,旁的老奴并不大清楚。”

孟大媳妇见自家阿旺被提及,忙拉着阿旺跪下,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直喊冤枉,“侯爷英明,我家阿旺素来听话懂事,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其中怕是有些误会,再者,孩子们都小,随口胡诌也是有的,哪能轻信。”

言至此,她弱了声,眼神有意无意地往一旁瞥,“若真要论是谁的错,没将孩子看紧的不才是……”

“孟大媳妇,你这是仗着没大人瞧见,就矢口否认,想撇得干干净净是吧!”见孟大媳妇企图将罪责尽数推到她家小梅身上,陈家婶子气不打一处来,多年邻里,她既都撕破了脸皮,她亦没什么好留情面的,“我家小梅此番确实有错,我们也绝不推脱,但你家阿旺呢,可曾告诉你,就是他出的主意,怂恿孩子们来看狗,还将岁岁骗到了这里。”

孟大媳妇面色微变,垂眸看向阿旺,见阿旺眼神躲闪,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她心下一凉,但仍是对着陈家婶子喝道:“莫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问一问不就晓得了。”徐婶往躲在母亲背后的小月儿身边而去,小月儿比岁岁大了三岁,此时有些惧怕地看着。徐婶蹲下来,柔声哄道,“月儿乖,告诉大伙儿,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月儿缩了缩身子,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是……是阿旺哥哥,说要我们和他一道来看怪物,但他又害怕,就说骗岁岁一起去,怪物要是吃人,就先吃岁岁,反正岁岁是没爹的孩子……”

这一席话霎时让在场众人变了脸色,他们绝想不到,一个孩子的心思竟能歹毒成这般,全然不把旁人的性命当回事。

见周遭人的视线纷纷投来,孟大媳妇涨红了脸,却仍是不认,也不能认,她气急败坏,对着小月儿吼道:“你胡说些什么,怎的能扯这般子谎话冤枉我家阿旺,也不怕夜半被阴差剪了舌头吗!”

小月儿顿时被吓得号啕大哭,抽噎着道:“月儿没有说谎,月儿说的都是真的……”

月儿她娘忙将孩子抱起来哄,狠狠瞪着孟大媳妇,“你吓孩子做什么,你将孩子惯养得无作非为,后院那些孩子哪个没被阿旺欺负过,如今作出这般子事儿来,还不肯认了!”

见小月儿哭得那么委屈伤心,少顷,人群中又有孩子壮着胆子站出来,“月儿没有撒谎,就是阿旺哥哥骗了岁岁,同岁岁说小梅姐姐在这儿,岁岁才跟着我们来的。”

此话一出,便有不少孩子随声附和。

向来嚣张跋扈的阿旺,此时也有些心虚地紧挨着孟大媳妇,将脸埋在自己娘怀里,是一句都辩解不出。

事实如何,已然一清二楚。

孟大媳妇沉着脸,亦是埋头没敢再言语。

孟管事见状,转头看向林铎,请他责罚处置。

林铎垂眸看了穆兮窈一眼,便见她那双潋滟的眸子里揉着几分恳求。

他薄唇微抿,抬首肃色看向众人道:“此番虽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性质恶劣,该罚的仍是得罚!”

他锐利如刃的目光投来,吓得方才还嘴硬的孟大媳妇拉着阿旺“扑通”跪倒在地,“侯爷,孩子还小,尚且不懂事,您便饶他一回吧。若真要罚,便罚奴婢,奴婢一人受着。”

林铎冷眼看着孟大媳妇,少顷,沉声道:“孩子虽小,但也知屋内犬可怕,即便如此,却还将旁人引入其中,不顾其性命安危,分明存了为恶之心!若此番不惩,只怕将来酿成恶果!”

他顿了顿道:“养不教,父之过,这孩子如此放肆,与你们平素的教养脱不了干系,纵然你不说,也是要连带你一道惩处!”

孟大媳妇一个激灵,便听那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道:“便罚这孩子受戒尺三十,闭门两月不得出,抄《三字经》百遍,至于你,罚扣半年俸禄!”

阿旺听得戒尺和罚抄,还闭门两月不得出,如同天塌了一般,霎时奄了下去。

孟大媳妇更是白了脸色,半年的俸禄,可是不少钱,她心疼得简直要滴血。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了结之时,却见他们侯爷转而看向陈家母女,“既担看守孩子之责却未尽到位,亦算失职,便罚你两月俸禄。”

小梅噙着眼泪低身福了福,并无丝毫不愿,“多谢侯爷。”

穆兮窈抱紧岁岁,抚摸着她的脑袋,岁岁仍有些惊魂未定,趴在她肩上,半眯着眼睛,疲累得不想说话。

见安南侯为岁岁做了主,穆兮窈正欲开口,却见林铎侧首看来,“这般惩处,你觉得如何?”

穆兮窈愣了一瞬,思忖半晌道:“奴婢觉得小梅平素看管孩子们也算尽心尽力,今日之事,也是因着小梅身子不适,情有可原,是否可以免了她的罚……”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林铎,就听得一句极其干脆的,“便按你说的办。”

听得此言,小梅怔了怔,旋即红着眼睛喜极而泣,而那孟大媳妇,见穆兮窈光为小梅求情,却全然没提及自己,眸中的嫌恶憎恨又不由得多了几分。

穆兮窈自是感受到了,却全然无所谓,安南侯那话说的不错,养不教父之过,阿旺欺负岁岁,说她是没爹的孩子,定是那孟大媳妇在背后嚼舌根。

穆兮窈自认并不曾招惹过这孟大媳妇,但这孟大媳妇从始至终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如今阿旺做出这种事,险些害了岁岁性命,她又为何要蠢到再顾及邻里情谊,为他们求情。

凡是涉及岁岁,她定是睚眦必较。

但小梅母女不同,她们平日对岁岁确是多有关照,她给的钱也从来只收下一半,此番也不算有太大错处,就算安南侯不说,她其实也想开口求情。

而且,长远了讲,小梅母女承了她的情,邻里间还能相处和睦,再者,将来她若有事开口求人,也不至于太难。

只是,这安南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

一般,竟主动问询她。

“多谢侯爷。”穆兮窈低身施了一礼。

林铎神色淡淡,微一颔首,提步朝院外而去。孟管事一抬手,同众人道:“都站着做什么,散了,回去做活。”

见孟管事跟着林铎往外走,穆兮窈忙快步上前喊住他。

她低眉看了眼怀中昏昏欲睡的岁岁,迟疑道:“孟管事,而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担心岁岁,不敢轻易将她一人留下,能否请您让我在府中做活?”

听得此言,孟管事面具难色,他明白穆兮窈的心情,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可这活哪是那么容易说换便能换的。

他们侯爷良善,旁的府里怎会收容那么多下人,是他们侯爷觉这些人不易,便允他们拖家带口住在府里。

穆兮窈看出孟管事的为难,思忖片刻道:“那……可否让我将岁岁带去军营?”

孟管事蹙眉,这法子倒是两全,可却显得胡闹了些,毕竟军营重地,混进去个孩子,像个什么样子。但看穆兮窈恳求的神色,孟管事到底心软,没有立刻拒了她,而是道:“一会儿,我同侯爷说说,不过不一定能成……”

穆兮窈登时面露笑意,“谢谢孟管事。”

孟管事还真不敢受了这句谢,他颇有忐忑地赴了松乔苑,见林铎正提笔而书,默了默道:“侯爷,老奴有一事要告。”

林铎头也不抬,“尽管说便是。”

“是那瑶娘……”

听得“瑶娘”二字,林铎指尖骤然一颤,笔一斜,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来。

他盯着那纸面看了半晌,只做无事,淡然往下写,听孟管事继续道:“那瑶娘不放心孩子,说是想换个府内的活计,可如今府里暂且没有合适她的活,她便想着,在寻到活计前,能不能将孩子一道带去军营……”

这事多少荒唐,孟管事已然做好了被回绝的准备,毕竟他家侯爷向来对军规看得重,不想下一刻却听得一句爽快的“也可”。

孟管事诧异地看去,便见林铎垂首幽幽道:“教她好生将孩子看紧,莫随处乱跑。”

“是。”

孟管事应声罢,仍颇有些难以置信,他家侯爷何时变得如此宽容。

正当他纳罕间,就听林铎又道:“那贺九,过了今日便给他结算了月钱,往后不必在府中干了。”

孟管事闻言惊了惊,他原以为林铎是将那贺九给忘了,想必那贺九此刻也在庆幸逃过了一劫,不想林铎记性好得紧,干脆直接将他赶出了府!

岁岁此事,阿旺虽要担极大的责任,但这贺九同样不能免责,若非他心存侥幸,没有锁好门扇,又怎会给那些孩子溜进去的机会,再者,若他仔细一些,怎会没发现有孩子被关在了屋里。

他们侯爷最讨厌手底下人玩忽职守,这贺九也算是罪有应得。

“那……可需老奴再寻个人来照顾苍卢?”孟管事问道。

“不必了。”林铎看向他,“明日一早,我会带苍卢去军营,免得往后

再发生类似之事。”

孟管事颔首,准备退下,然才走了几步,就听背后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乍响,“那瑶娘的夫君……先前作何营生,过世多久了?”

这话可是给孟管事问住了,“老奴只听说,这瑶娘的夫君死得早,孤儿寡母日子过得艰难,便自北面南下来掖州寻亲,可人没寻着,又身无分文,才求到了咱们府上……”

当初见得是个年轻寡妇带着个孩子,孟管事也不曾怀疑什么,便没多问,此刻听林铎突然问起,孟管事顿了顿道:“侯爷,可需老奴再去详尽问问?”

林铎凝视着纸上略有些凌乱的字迹,“不必了,我不过随口一问,下去吧。”

孟管事深深看了自家侯爷一眼,折身而退。他是看着林铎长大的,纵然林铎故意掩藏,可孟管事仍是轻易发现了自家侯爷的异常。

这么多年,他何曾听他家侯爷关心过哪个下人,要说这瑶娘还是头一个。

还有今日之事,其实他家侯爷大可以让他来处置,可却亲自惩处,着实令他意外。

孟管事越想眉头拢得越紧,难不成……

心下陡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孟管事忙摇头将其挥散去。

绝无可能,这瑶娘生得也并非花容月貌,况且死了夫君还有个孩子,他家侯爷再怎么着,当也不会看上一个小寡妇吧……

*

裕园事了,穆兮窈便抱着岁岁和徐婶一道回了屋,中途徐婶怕穆兮窈累,便想帮着她抱,却不想岁岁紧紧攥着穆兮窈的衣裳摇着头死活不肯撒手。

穆兮窈晓得岁岁此番受的惊吓不小,看来是到这会子还未缓过来,就谢了徐婶的好意,将岁岁一路抱回了屋。

许是在娘亲怀里得了心安,岁岁半途便趴在穆兮窈肩头睡熟了。

穆兮窈将岁岁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就听徐婶嘱咐:“瑶娘,这孩子不经吓,这两日你可得看着些,夜里只怕是要魇着,若她夜半惊醒,你就揉揉她的手脚,让她舒坦些,也能睡个好觉。”

“嗯,多谢婶子。”

穆兮窈颔首,记下了徐婶的话,将徐婶送走后,便去打了热水,轻柔地给岁岁擦拭了泪迹斑斑的小脸。

岁岁原平躺着,但很快便在睡梦中蜷起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见得她这一副因畏惧而保护自己的姿态,穆兮窈只觉心疼得似在滴血,她的岁岁本就不足月而产,生来体弱多病,在那京郊庄上残破的院落里好容易长到两岁多,又跟着她南下吃了那么多苦,本以为到了这掖州会好些,却不想遭逢了这样的事。

岁岁原不怕黑,还是不足两岁时,一天夜里,穆兮窈被庄子上的人差去做活,怕岁岁乱跑,便将熟睡的岁岁一人锁在屋里。

谁料岁岁半途醒来,屋内烛火已然燃尽,她跑下床到处寻不到娘,又推不开门,加之那夜的风格外肆虐,扑得窗子哐哐作响,岁岁一人害怕得紧,便挨着门号啕大哭。

待穆兮窈回来时,岁岁已然哭哑了嗓子,也是因着

此事,她从此不敢一人在黑漆漆的地方呆着。

若是晓得会发生今日这事,她绝不会将岁岁一人留在府里,正当穆兮窈自责之时,就听一阵敲门声。

是孟管事派人来给她传话,说侯爷允了,让她暂且带着孩子去军营,但得看紧了,不得乱跑。

穆兮窈连声答应,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那来传话的小厮走后,她方欲闭门,就听得隔壁的孟大家传来争吵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和碗碟摔碎的声响,想是那孟大回来听闻了此事,在教训阿旺。

他家如何,穆兮窈并不想理会,往后也别再沾上半点关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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