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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蒙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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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太后原是楚国宗室女,对楚国情谊深厚,自嫁入秦国后便再未归国,因此思念故国,这些嬴异人都能理解,甚至自己当初都是因为在她面前说楚言,穿楚服,又改名子楚后才得到她的喜爱,在她的帮助下被先王立为太子继承人。

这些只不过是日常之中的繁琐小事,无甚大碍。可成蟜,他是秦王的儿子,无论日后是否被立为太子,都至少公子身份,秦国的公子每日将楚国那些讲他们如何即将亡国的靡靡之辞挂在嘴边。

这简直就是……轻!重!不!知!

嬴异人越想越气,但他也知道成蟜今年才不过六岁,哪里懂得文章背后复杂的国际局势,能背下来这些句子已经很不错了。

成蟜不知为何被父亲叫停了背诵,于是抬头用那双小孩子特有的清澈眼眸看向嬴异人:“怎么了,父王,可是儿臣哪里背得有误,惹您生气了?”

“你背得很对,没有错误。”嬴异人想了下,成蟜是秦王的孩子,这个身份使他无法和平民黔首们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不需要多用脑袋思考的童年,他注定要肩负起秦国未来的重任。

辅佐自己东出。

此时的秦王还没有发觉到自己命短这件事。

他现在只想教儿子。

于是很耐心地给成蟜讲了秦国和楚国好几百年间的恩怨,张仪欺楚这件事对于楚国来讲,是个天大的噩梦,可对于他们老秦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嬴异人好像忘记了他儿子还是个小孩这件事,用他那惊人的精力和成蟜讲了很长时间。

听得成蟜昏昏欲睡,脑袋里像装了满满一簋菜羹似的,混混沌沌,困得要死还不敢睡,只好在桌案地下偷偷掐胳膊让自己清醒一下。

虽然他没太明白今天父王讲得这些有什么用,但还是能察觉出嬴异人的情绪中带有不喜,于是说道:“父王,儿臣以后不学楚辞了,咱们的秦风要更精于楚辞。”

他背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首《无衣》讲得是当年秦人同仇敌忾抗击犬戎时的故事,秦国将士们士气激昂,慷慨御敌,不比楚国那些伤感悲春的靡靡之辞好上数倍?

果然,听他背完这句《无衣》,嬴异人大喜过望,脸上带着笑容:“好,好,成蟜,再背一句!”

成蟜:……

可是我只会背这一句啊。

……

荆轲离开后,姜珂每日的锻炼稍微松懈了一些。百无聊赖之际,从服侍的宫人口中得知,在藏室内,有秦国自建国以来很多的竹简书籍,包括天文地理,贤人文章,法律答问,百家学说等,于是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和嬴异人申请过后,去了藏室。

藏室位于章台宫以左,毗邻滈水,整座建筑以黄土夯成台基,高大宏伟,占地面积极其广阔,重檐庑殿顶,四兽纹瓦当,墙面刷上了暗红色的漆,上面还绘有墨或其他彩色颜料的几何纹图案,地面平整,

布局巧妙。

因为是藏室的缘故,并未像别的宫殿那般用精巧美丽的金玉饰其廊柱,溶去繁杂,反倒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历史感。

姜珂将证件递给守门郎卫,查验过后走上高台,手掌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云纹木门,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心中,那是一种跨越两千多年时间的历史自豪感。

我们国家的历史可真牛逼,她想。

推门入内,入目的便是一排排搁置在案架上的竹简,被此处的官吏很贴心地用小刀刻上各自类别,单从这些浩如烟海的竹简,她都能感受到先人们的智慧。

从这里人们带冠的种类,姜珂大概能看出他们的官职,爵位品级,大都是些长衫布巾,宽袍大袖的儒生打扮。

啧……

大冬天穿木屐,不怕着凉么?

他们无论官职大小,皆是手拿竹简,或坐或站,很安静地沉迷于眼前知识中。还有几人翻动竹简的速度较之他人略快一些,脸色也有些不耐烦,姜珂猜测应该是在查找接下来和别人辩论的资料。

整理藏室的史官被称为藏室史,因为有需要的时候要侍立在殿柱之下当史官记下来别人的谈话,故又称柱下史。历史上有名的柱下史除了老子,还有一位校正《九章算术》的西汉丞相,张苍。

嗯……,姜珂未来的师弟,今年才刚七岁。

但她现在还不知道,只是觉得此处藏室史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那天拿着版牍和毛笔将她与嬴异人谈话记下来的史官吗?

六七十岁的老头不仅没退休,还身兼两职,既要管理这些大大小小的藏书和档案,又要当史官。

看他这脸色,不光没有丝毫疲倦,反而精神矍铄,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估计还能再在这个岗位坚守十几年。

你们儒家,体力真的牛。

这位藏室史名为冉鲋,是正统的儒学弟子,他对姜珂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因为她那天和嬴异人说的话,对于一个儒生来讲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简直荒谬至极,所以对她的态度很冷淡。

冷着脸为她介绍了各个藏室的藏书种类,哪些能看,哪些不能看,哪些最好别看。

姜珂不知道他这是在讨厌自己,只以为这是打工人的怨气。

打工人带薪发泄怨气,很正常嘛,能理解。

姜珂拿起他递过来的管龠:“我都记下了,多谢冉公。”

态度很好,语气也很诚挚,弄得冉鲋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冉鲋又想,老朽活了这么多年,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老朽的态度都这样冷淡了,她为何对老朽如此热情?

……

冷遇小孩子,老朽真该死啊!

姜珂可不知道短短半刻钟冉鲋心里脑补了这么多,她拿着管龠走到一处藏室,开门后四处翻找,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她此行前来的目的,《法律答问》。

这卷竹简相当于现代的《民法典》

,以问答的形式将秦国各种法律条文,诉讼流程,适用对象等具体说明。

准确地说,不是一卷竹简,而是一山竹简。

看着眼前这些能把她埋了的法律条文,姜珂眼前一黑。

老天奶啊,你这和让我跨考个法学研究生有啥区别啊?

打开第一卷,“告人盗百一十问盗百告者可论当赀二甲……”

有区别,至少法学研究生的参考书有标点符号。

“啬夫不以官为事以奸为事……”

……

一个时辰后,姜珂从桌案上抬头,幽幽地长叹一口气,面上满是疲惫与麻木,好像被山鬼吸干了精气似的。

从前她以为,学习时最差的状态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可现在她脑袋里仿佛装了一根弹簧,知识刚要进入脑子,就“啪”的一声,被弹簧弹走了。

她虽然没有收获知识,但收获了一个眼冒金星,头脑发昏的不健康身体呀!

这竹简还是给法外狂徒张三看吧,姜珂合上竹简,将其放回远处,走到另一个藏室,打算看点和自己专业相符合的书。

她在藏书室内走来走去,最终选定一卷算学竹简,姜珂伸手正要拿它,却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握住了这卷竹简。

她侧头望去,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少年,姿态端严,仪表堂堂,将头发扎成一束,以玉笄固定,身穿豹裘之衣,绣衣丝履,腰间系有杂佩,从衣着气度来看,应该是某个贵族公卿家的孩子。

并没有出现那种两人同争一卷竹简的抓马剧情,蒙毅看了一眼手中竹简,思考片刻,将它递到姜珂面前:“你先看吧。”

“多谢。”姜珂也不推辞,朝他道谢后,伸手拿过竹简,找了一处角落跽坐下来,专心看书。

唉,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坐姿啊,要是有张椅子就好了。

姜珂在看书的时候,蒙毅也在默默地观察她,这位与大王商谈整整一天的鬼谷之徒,从外表上看,衣着简朴,行为恣意,倒是有些符合隐士的作风。

不过很快蒙毅就将精力转移到自己手中的竹简上了。

新王继位,下令他的大父蒙骜作为将领出发伐韩,很明显是要重用他们蒙家的意思。因为父辈的功劳,他可以不用像黔首那样,通过“守书私卒”,或“征召”,“推择”的方式走上仕途。

秦国的“任子”制度允许品级达到一定程度的官员保举自家子孙为官,但并不是直接接触政治权利中心,而是要先担任秦王,或某位公子的郎官,在这个职位上任职几年,再视其表现或升或降。

蒙毅的大父和父亲皆是武将,因此家族有意培养他和哥哥蒙恬,一文一武,哥哥蒙恬在外征战沙场,弟弟蒙毅在内辅佐国政。

郎卫选拔,不只要求参选者武功力气,更要求在学问律法方面也不落于下风,蒙毅今年十三岁了,已经可以为选拔做出准备了。

他低下头,刚准备沉浸于自己手中的算学书简,就感到好像有人在戳他的肩膀。

蒙毅:?

他抬头,鬼谷之徒那张脸一下子映入眼帘,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姜珂将刚刚那卷书简放到她面前的桌案上,说道:“这个还你,刚才谢谢你啦。”

蒙毅道:“姜淑女,你继续看吧,我并不急于翻阅。”

姜珂手中的那册竹简,是一卷算学竹简,蒙毅前些日子已经看过一遍了,只不过还有些地方没有弄明白,而家中的手抄卷又恰好被阿兄借给同学了,所以才特地来到藏室打算再看一遍这卷算书。

“术”不仅是儒家六艺之一,早在数百年前,管子就提出了九九乘法表的概念,在讲求实用的秦国官府内应用很普遍,蒙毅作为秦国未来官吏,自然要学习这门科目。

姜珂疑惑道:“你认识我?”

蒙毅冲她露出一个礼貌微笑:“曾听家父说起过您,鬼谷之徒,言语伶俐,博学多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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