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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林翡儿是听说皇上、德妃她们都过去咸福宫, 连贵妃都过去了,她毕竟也是四妃之一,其他人都过去, 她不去会显得突兀, 于是她只好收拾收拾也过去了。

她算是晚到的, 一进去咸福宫的堂内, 除了主子,奴才们都是跪着的, 堂内肃穆,皇上太后坐在主位,贵妃她们坐在左右两侧,这阵仗具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她行完礼后便到恵妃下位的空椅上坐下。

她来到之前只知道宣常在出血,疑似小产,可眼前这架势似乎宣常在小产另有隐情,不知宣常在此时是否度过险关, 四个月的胎儿怕是已经成形了。

堂内无人说话, 直到有太医们从里屋出来,说是胎儿已经取出, 他们已经为宣常在缝合好伤口,宣常在人已经昏过去,不过血也止住了。

“太后说宣常在几个时辰前喝的安胎药里面含有麝香,你们几个太医也看看那些药渣是否真的含有麝香。”

刚为宣常在救治的鲁太医他们接过用油纸包着的药渣,几个人一一细闻辨别药渣,都说里面确是含有麝香。

皇上开始查问宣常在安胎药的药方是谁开的,又是谁去抓的药,谁煎的药, 平日里谁过来给宣常在把平安脉,一一追查上去,谁负责哪一环都是比较清晰的,大家不敢推诿,唯独没有承认是他们将麝香放进安胎药里面的。

太后面色冷凝,怒斥道:“不是你们,那还能有谁?这麝香难道平白无故地进了安胎药里面,你们若是不承认,那便通通拉出去杖毙,你们几个太医也是,好好的安胎药竟然出现麝香,是你们太医及太医院的失职,你们日日过来给宣常在把平安脉,竟无一人察觉宣常在身子不适,且麝香是禁药,必定是你们当中有人将禁药带入宫内,既如此,负责给宣常在把平安脉的谢太医跟董太医也难辞其咎,一并杖毙!”

奴才们跟太医们纷纷求饶,太后说要杖毙的人有十余人,一时之间,大堂内充斥着求饶的声音。

“皇额娘息怒,平日里宣常在既然每日都喝安胎药,前些日子一直无恙,唯独今日喝了安胎药却突然流产,可见只是今日安胎药被下了麝香,只需将今日负责抓药煎药端药的奴才严刑拷问一番,说不定能问出真相,其他人可能是无辜被牵连,通通杖毙对他们而言并不公平,来人啊,把这几个人拉下去严刑拷问,务必让他们吐出真相。”

好几个咸福宫的奴才宫女被拉下去,哭诉求饶的声音从刚开始的凄厉再到无声。

太后没想到皇上只惩处咸福宫的奴才,那帮奴才是有错,但谁都知道奴才们也是听令行事,那些奴才指不定听了哪个主子的命令才敢往里面下麝香,即便是对那几个奴才严刑拷问,他们若是不说,这事岂不是就这样了结,死几个奴才而已,更何况死的还是咸福宫的奴才。

“皇上,这麝香是禁药,太医院的中药堂那边的麝香有没有减少,是不是也该查一查?”

“皇额娘说得对,朕会让人去查的,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事关皇嗣,还得继续追查下去,那几个奴才接触过哪些人都得细查,太医院的确存在失职的地方,没能护住宣常在肚中的胎儿,今日在场所有太医都罚俸禄三个月,给宣常在把过平安脉的太医再追加三个月,宣常在刚刚落胎,身子虚弱,梁九功,你再让内务府送过来几个干活利落的奴才过来伺候宣常在,此事先这样,不要打扰宣常在静养。”

太后瞥了一眼皇上,皇上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她听着哪里不对,都已经明确查到害娅芬流产的源头,可皇上好似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到头来还是只责罚几个奴才而已,虽说此事还需要细查,可就怕事情查到最后不了而了,罚俸禄算得了什么,那些太医平日里得到宫里小主的打赏怕是都超过他们的俸禄,几个月的俸禄算得了什么。

幕后凶手找不到,要她如何甘心,可这事谁都不认,太后瞧着柳杏她们也不像是会背主的奴才,麝香究竟从何而来还不得而知,刚才的审问中好像这麝香凭空出现,被弄进安胎药里面,究竟是谁要害娅芬肚中的胎儿?

皇上他真的会继续追查下去吗?

太后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听皇上这么一说,她也知道此事只能暂且这样了,只希望严刑拷打能让那几个奴才吐露出些什么,不然此事怕是只能无疾而终。

“哀家听皇上的,皇上既然决定,哀家没有意见,娅芬刚落胎,身子虚弱,的确需要静养,皇上,你领着嫔妃们先回去吧,两个太医留下复诊,以防娅芬身子后续出现问题。”

众人散去。

太后叫来翠喜,让她带着人过去看看那几个被打的奴才,最好是人要留着几口气,不要把人打死,她到时候还要亲自审问他们。

吩咐完所有事情后,折腾一圈,凶手没找到,娅芬又命悬一线,太后在其他人都退下去后终于面露疲惫,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主子,你要回宁寿宫吗?”翠宁见太后疲倦,问了一句。

“暂且不用,哀家要等娅芬醒来再说,宣常在怎么样了?”

“常在还在昏睡。”

“扶哀家进去看看。”

太后走进房间内,这屋内已经换了新的被褥,血腥味也已经淡去,方才血水是一盆接着一盆出去,此时的娅芬脸上血色近无,平静地躺在床上,若是胸膛微弱的起伏,还以为人已经走了。

这宫里的女人小产落胎之事非常多,皇上怕是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所以皇上不会因此大动干戈,若每次都大动干戈,太医院怕是没剩几个太医了,太后也明白皇上的思量,不过也觉得皇上薄情,对娅芬终究是没半点情意,方才都没想着进去看一眼娅芬,事处理完了就走了。

“太医说宣主子何时能醒?”

“太医说两三个时辰会醒过来。”

天黑之后,娅芬才醒来,一醒来知道孩子真的没了,她只能无声地掉眼泪,太后在床边只能宽慰她孩子还是会有的,她应该保重身子才是。

“姑姑,那凶手可有找到?”

太后摇摇头,不过也将安胎药有麝香之事说给她听。

娅芬也没想到是今日白天喝的安胎药有问题,正因为是安胎药,她才毫不迟疑地一口气灌下去,她情绪难掩激动,“姑姑,既然知道是安胎药有问题,为何凶手找不出来?”

“无人承认,皇上已经惩处给你煎药的几个奴才,他们什么都不肯吐露,不过姑姑会继续追查,咸福宫肯定有背主的奴才,你得想想这咸福宫谁可信谁不可信,趁着这次,把背主的奴才揪出来。”

娅芬躺在床上细想,柳杏柳桃跟了她这么多年,肯定是可信的,她不会怀疑她们,真正能近她身的人除了柳杏柳桃还有一个小安子跟万公公,其他都是咸福宫一些负责洒扫苦役的奴才。

“那小安子负责给你煎药,他应时时刻刻盯着药罐子,不得离身,可是他给你煎药的时候说是去了一趟恭房,离开一会儿,这样的奴才怎么能算得上是忠心的?”太后不满道,其实最大的嫌疑便是这个小安子,他负责煎药,是最有可能将麝香放进安胎药里的人。

“小安子?可是小安子来咸福宫也有三年了,他平日里很机灵,但是对我的话言听计从,姑姑,怎么可能会是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已经被弄进慎刑司,严刑拷打之下,看他怎么说,算啦,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最要紧,其他事情都交给哀家吧。”

“姑姑,你看起来也累了,姑姑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柳杏柳桃她们照顾,我自己也会顾着自己的身子。”

孩子已经没了,多说无益,娅芬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来了,她想活着,就不能在这时候太过劳累,有可能会再次大出血,一大出血,她就活不了啦,只能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把身子养好再说。

太后回到宁寿宫已经是戌时末,宫里已经很安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她的寝殿内都点着宫灯,灯火通明,她命人备水沐浴,沐浴过后直接倚在床上抽水烟,静静沉思。

“太后,可是还想着宣主子的事?”

“哀家不得不想,是谁要害娅芬,这次没找到凶手,下一次还不是会重蹈覆辙,那几个奴才怎么样了?”

翠喜回说人都在慎刑司,估计这会正在受刑。

太后吐一口烟雾,人在慎刑司反而不利于她们,毕竟慎刑司的人不是她们的人,早知道就让皇上把人交给她审问,而不是拉去慎刑司,慎刑司离得远,她的耳目在那边又少,属于手伸不到的地方。

“主子,你今日累了一天,还是早点歇息吧。”

“哀家哪里睡得着,凶手一日没找出来,哀家一日都不能安心。”

“奴婢给主子点一炷安神香吧。”

太后嗯了一声,示意她去点安神香。

到了后半夜,太后才睡着。

翌日,太后昨夜睡得晚,今日也起得迟,醒来后便听到翠喜说昨日咸福宫被拉入审问的奴才不堪重刑已经死了一个。

“死的是谁?”

“好像是一个叫小安子的奴才,负责煎药的。”

太后拧眉,死的人怎么那么恰巧,就是负责煎药的,这才过了一夜就受不住了,送去慎刑司刑罚更多是为了让他们口里吐露出点东西,不是为了把人折腾死,这慎刑司的人下手未免太重了,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慎刑司的人怕是不会顾忌。

“尸体呢?”

“尸体?怕是已经被拉出宫乱葬了吧。”

太后叹口气,她预感到这事最后是不了了之,凶手怕是找不出来了。

“宣主子身子如何?”

“昨夜没有出血,今日已经开始正常喝药了。”

太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宣常在小产落胎一事过了十几天便没有动静了,只知道死了一个奴才,究竟是谁要害宣常在,无人知晓,这事还在不在查也没人知道,至少林翡儿是不知道的,承乾宫跟咸福宫平日里并无往来。

这事刚开始是砸出一个大水坑,不过这坑砸出来,湖面最后还是会归于平静,这宫里向来如此,没有结果的事情太多了。

到了十月底,京城又开始转凉。

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快到年末了,绣衣局那边制的秋衣冬衣都一并送过来了,包括悦悦的秋衣冬衣,小孩子对新衣服还是很好奇,觉得新鲜,恨不得日日都轮着穿。

内务府那边送来一些山竹,林翡儿匀了一些给四阿哥。

胤禛难得过来承乾宫,他也带来一些好玩的东西送给悦悦,十四岁的胤禛已经是个大人了,皇上已经准备为胤禛挑选福晋,甚至胤禛藩邸那边先有一个格格,据说是一个主事的女儿。

皇上前几天还找她商量,让她看他为胤禛挑选的福晋名单。

屏退其他人后,林翡儿难得认真问胤禛对于他的福晋人选,他可有什么意见,可有中意的人。

“佟姨,我并无中意的人,我全凭皇阿玛做主,皇阿玛让我娶谁,我便娶谁。”

林翡儿看着说话很成熟的胤禛,他一个阿哥怕是对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他在这一方面好似完全没有想法,这古代的孩子早熟,十四岁其实算得上是大人了,不过在她眼里还是小孩子,一个小孩子要成亲娶妻,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真的没有想法?你若是有想法,佟姨也是可以跟你皇阿玛商量商量,毕竟婚姻大事,要跟自己携手一生的人,还是希望你能够选自己喜欢的人。”

“佟姨,你喜欢皇阿玛吗?”

“喜欢啊。”

胤禛微微挑眉,继续问道:“那佟姨刚进宫的时候喜欢皇阿玛吗?佟姨是进宫前就喜欢皇阿玛还是进宫后才喜欢皇阿玛的?”

“进宫后。”

“所以其实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子,不过皇阿玛要我娶的福晋,我也会顾及她是与我相伴一生的人跟她培养感情,让她喜欢上我,像佟姨喜欢上皇阿玛一样,佟姨,你放心吧,婚姻大事,更应由父母做主,我相信皇阿玛的眼光,肯定会为我择一个贤良淑德,德荣兼备的福晋。”

林翡儿听到他这么说,也就不担心了,胤禛毕竟接受的是大清朝的教育,他是大清的阿哥,他遵循这个时代运行的规则,她的确多虑了,胤禛并无要忤逆他阿玛的意思,更没有要突破他这个身份带来的囚境,他是完全接受适应这一套规则。

“那就好,放心吧,你皇阿玛会为你挑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佟姨希望你们能够互相喜欢,和和睦睦。”

“佟姨,你送过来的山竹很好吃,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佟姨这里还有,佟姨再让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胤禛笑着道谢。

林翡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已经跟她一样高了,可能再过一两年,他就高过她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以长辈的口气叮嘱他:“这天变冷了,你出门也要戴上毡帽,免得冻着脑袋,要不佟姨给你弄一顶帽子?”

“佟姨,我不缺帽子。”

“没事,反正佟姨也是闲着,佟姨准备弄一顶羊毛帽。”

胤禛笑了笑,他能感觉到佟姨的慈爱,她还是把他当小孩子,他在承乾宫留下来用午膳,午膳丰富,还有佟姨亲手给他弄的花生酥,他吃不完,佟姨便让他打包带回去,每次过来,他都是连吃带拿的。

过了两日,他也去一趟永和宫,带了一些花生酥过去,他晓得自己有一个亲弟弟,想着给他弟弟带一些好吃的,他过去跟他弟弟一起玩,也准备拿出花生酥给他弟弟分享时,突然之间,他额娘看过来,见到他手里的花生酥,立即冲过来,拿走他手里的花生酥,并且斥责道:“胤禛,这是什么?你怎么把这东西给你弟弟吃,你是想害死你弟弟吗?”

胤禛不明所以,对上他额娘不满的目光,他觉得他额娘好像很恨他,目光中满是恨意,“额娘,怎么了?这是花生酥,很脆很甜的,弟弟不能吃吗?”

“弟弟不能吃,你往后不要给他吃这个,你弟弟不能吃花生,谁让你把这东西塞到你弟弟嘴里,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你弟弟!”

胤禛疑惑,“弟弟为何不能吃花生?”

“他就是不能吃,一点都不能碰,你记住就行,以后不要拿含有花生的东西给你弟弟,你弟弟吃了身体会发红,还会起疹子,你若是不想见到你弟弟死的话,以后就不要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你弟弟,你唯一的弟弟,你要爱护他知不知道?”

胤禛被连连指责,他不知道弟弟不能吃,他不过是出于一番好意想要弟弟跟他分享好吃的东西,为何额娘语气如此严厉,像是他要害胤禵一样。

那花生酥也被他额娘扫落在地,只留一些残渣在他手上,他只能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他额娘紧张地安慰胤禵,他敛了敛失落的眼神。

明明也是他的亲生额娘,但他很少能感觉到额娘的爱,胤禵出生前还好一些,胤禵出生后,他额娘一颗心怕是都放在胤禵身上。

他站在那好像一个局外人,在他额娘想把他留下来用膳时,他说他还要回去读书,便早早离开了,手里还提着他带过来的花生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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