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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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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凤二年, 施家有喜。

施家二小姐出嫁,新郎是张家幼子,两家议亲已有几载, 这桩婚事不易, 成亲前发生过那么几件麻烦事, 两家难免有些磕绊,好在有惊无险,最后顺顺利利新妇进门。

成亲那日, 施、张两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张夫人脸上一团和气,和两个儿媳里里外外招呼宾客。

喜轿从施家出门,娘家的送嫁兄弟改成了喜哥儿。施家大哥儿在金陵有事,没有回江都。

甜酿听着外头的喧闹笑声, 心头烦闷, 肚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施少连托人送了贺礼来,简短恭喜两字——金陵距离江都不远, 他却不愿意回来看看她。

她想起几个月前, 那本《说文解字》是真的伤了大哥哥的心,自那时起, 他就开始对她异常冷漠,兄妹生分,没多久后施少连离开江都, 去了金陵做营生,她在家中等待出阁,兄妹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闹完洞房, 掀过盖头,张圆见她腮边有泪痕,脱了喜袍,柔声劝她:“别哭了。”

“大哥哥不来,兴许是真的被事情耽搁了呢。”

她难受得想掉泪,有些话却难以对张圆启齿,最后只得闷闷说:“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张圆握着她的手:“我会对你好的。”

新婚生活自然甜蜜,张圆在家用功念书,她替夫君打点衣食住行,夫妻两人可谓是如胶似漆,张夫人知道她和王妙娘的来历,有时对她难免严苛挑剔,好歹有张圆护着,两个嫂嫂有时也帮着她些,日子还算过得去。

甜酿逢年过节也回去看看施老夫人和喜哥儿,偶尔也能从他人嘴中听到施少连的消息——譬如他办事路过江都,在家歇了一夜;譬如听说他在金陵生意越来越大,在某处某处置下什么产业;譬如他派人快马送了件稀罕物来孝敬施老夫人。

她在家勤于针黹,有时也做些衣裳鞋袜给自家弟妹,其中也有施少连的,托付施家人有机会送到金陵去,施少连却再也没有一言片语给她,似乎他们在某一时刻就成了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甜酿为此偷偷哭过好几次,她终归是对他有愧欠,想主动往金陵去信求和,又想起他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冷冰冰像雪,又像熄灭的寒烬,神色冷清决绝,让人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后来日子长了,也逼着自己不去想,慢慢淡忘过去那些事情,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上的牵绊,有些情分断了,便是永远都没有了。

但那本《说文解字》,真的不是她有意毁去的。

第二年是乡试之年,张圆夏末便动身去金陵准备应试,到了金陵后给她来信,说和施少连见过几面,大舅子殷勤招待,设宴请他,他不甚喝了个酩酊大醉。

甜酿收到信,心中有些酸涩,又稍稍有些安慰。

秋闱放榜,张圆榜上有名,他人尚在金陵参加鹿鸣宴,喜讯已经传到江都,阖家欢喜,连着好几日有人登门道贺,甜酿心里也很高兴,盼着他快些回来。

张圆的归期却一再延迟,偕同窗游玩山水,又应酬了些日子,归程安排在了十月,正是多风多雨的时节,雇的那只舟子从金陵出发,在镇江瓜洲过大江时,恰好是个刮风日,谁知路上遇见飓风,江面舟船纷纷躲避,偏偏张圆坐的船来不及躲避,一个大浪打来,把舟子翻进了江里。

好在旁侧舟上有人,手忙脚乱将舟中人都救了上来,张圆落了水,当夜便染了些病症,初时也不打紧,回到家中吃了几味药,但拖拖拉拉仍不见大好,等到冬日天寒,这病症又加重了几分,阖家人面上都有几分愁色。

甜酿歇了旁的心思,专心陪着张圆养病,这一养便是一年,她也在病榻前整整守了一年,第二年的冬日,张圆便病逝了。

她前几日才过了20岁的生辰,嫁进张家不过两载,夫妻从来都是浓情蜜意,却突然间成了寡妇。

守丧的日子,甜酿的泪都哭干了,两只眼睛肿成核桃,施老夫人怕她想不开,常和喜哥儿、云绮过来安慰,连施少连都从金陵寄信来,让她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她和施少连已断联多时,收到那封信时,只觉旧伤新痛齐齐涌上心头,忍不住抓着信纸嚎啕大哭。

张圆下葬之后,她仍留在了张家守孝。

以前有丈夫家,并不觉得日子难过,如今无人依靠,才知道寸步难行。

张夫人最疼幼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也是一病不起,甜酿还要打起精神伺奉婆婆,晨昏定省不敢懈怠,张夫人心中本就有芥蒂,看她浑身素缟却有种娇态,蓬头垢面却透着慵懒,又知她是王妙娘在私窠子里偷生的女儿,往日嫌弃便摆在明面上来,又疑心她是否有好好照料过张圆,否则儿子如何会一病不起,又憎恨她嫁过来两年都没有为张圆怀上一儿半女。

守孝才过半载,这日子已经是十分难熬,甜酿这时候才知道有苦难言,血泪都能往肚子里吞。

二嫂杜若正在和张优闹和离,有时候也和甜酿说悄悄话:“你没有一儿半女,何况这年头也不兴守寡,难道要在张家苦熬一辈子么?”

她迷茫望着蓝天,她从未想过自己青春守寡,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何去何从。

“让你家兄长和祖母来接你回去,若是婆母不愿意放手,闹到官府去也没理,定要放你回去的。”

甜酿踌躇:“家里忙着三妹妹的婚事,未必有空来帮我,还是算了吧。”

守孝的第二年,她其实已经精神郁郁,很少笑,也很少说话,每日都缩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施少连这时候大张旗鼓从金陵回来,来张家接人的时候,看见婆子从后院领出个全身穿白的年轻妇人,神思恹恹,弱不禁风,眉眼唇腮像褪色的彩色画卷。

他见她的第一眼,生生抑制自己起身的冲动,紧紧咬牙,绷住了下颚,一双漆黑眼里暗流涌动。

她真的好几年没见他了,看他的第一眼还有些怔忪,呆了呆,而后便是满眼哀痛,还未开口说话,双眼已红,清泪沿着面颊滚滚而下。

“好好的,哭什么?”青年嗓音柔和,“我带你回家。”

“大哥哥”

她咬着唇,怯怯喊他,偏首藏泪,哽咽得说不出其他话来。

仿佛在这家里已经等他太久,等他来救她。

施少连喉结滚了滚,牵起她的手走出了张家,领她上了马车,两人坐在车厢内,他静静的不说话,她也哭停了,平静下来,眼里含着泪看着窗外。

“这几年一直没有见不知道二妹妹还记不记得我。”他语气似乎平淡,“你若过得好,我走远些也就罢了,你若过得不好,我还是忍不住要回来看看”

甜酿听见他这句话,想起往事,真真的痛彻心扉,恸哭出声:“大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满脸都是涕泪,捂着自己的脸背对着他,施少连看她削瘦肩膀剧烈颤动,伸手将她揽过来,搂在自己怀中,抚摸她的长发,柔声劝慰:“自家兄妹,说什么对不起,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

男人身上的气息清冽好闻,带着淡淡的茶香,还沾着点别的,这气息她曾经熟悉,格外的让人觉得安定。她也不觉这姿势有异,伏在他肩头,揪着他的衣襟,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把他几层衣衫都洇了个透湿。

他微微低头看着怀中人,目光落在她的雪白小巧的耳上,嘴边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眼神也是阴柔的。

施少连把甜酿带回施家安顿,嘱咐了家里人几句,只在家呆了一日,又匆匆回了金陵。

甜酿留在家中侍奉祖母,住回了自己的榴园里。

她出嫁前只在榴园住了几个月,但这园子她很喜欢,喜欢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一点一滴都符合她的心意。

两个月之后,孙翁老因事回了江都一趟,在施老夫人面前提起一事,说大哥儿病了一两个月,身边无人照料,病中思念江都饭食,想寻个江都厨子带去金陵。

施老夫人当即急了,前几日施少连的书信中还说自己一切皆好,如何病了一两个月?紫苏早几年被施少连带去金陵,后来出了点事被施少连转手嫁了,他又不肯娶亲,身边真是无人照顾。

想来想去,最后一拍大腿,派甜酿去金陵。

他两兄妹以前关系甚好,甜酿也打点过他的衣食住行,如今寡居在家无事,去金陵散散心也好。

甜酿听说施少连病倒,心头也急,草草收拾了两件衣裳,跟着孙翁老去了金陵。

到了金陵,他反倒冒着寒风来江边接她,咳了两声,甜酿没说话,眼睛又红了,将怀里热烫烫的手炉塞给他,她最怕人生病,怕他一病不起,像张圆那样撒手人寰。

施少连住的宅子是个罪臣家的旧宅,被他买来重新修缮过,屋子院子都极好,只是家里真是乱糟糟的,他早出晚归,身边也没几个人伺候,整个后院都是空荡荡的,甜酿样样看在眼里,十分不满意。

“妹妹既然来了,这家都交给妹妹管了。”施少连带甜酿熟悉家中各处,微笑道,“不拘怎么样,不拘做什么,无法无天都行,这儿以后就是妹妹的地盘了。”

“都这样了,哥哥还逗我。”她喜欢这个家,忍不住要扬起嘴角对他笑,又意识到什么,抿起唇,眸光闪了闪,收敛起了笑容。他们有好些年没有亲近过,现在兄妹重新相处,多少有些别扭。

“不逗你。”他也往后退了几步,把家里的账册钥匙都交给她,“我外头还有事情,马上要出门了,妹妹若是有空,在家帮我收拾收拾吧。”

“哥哥放心。”

她虽然没管过家,但婚前婚后也见识了不少,也自己琢磨起来,前院后院,屋子园子,各人的穿衣吃饭,每件事都要有条理有规矩。

头一个月里,兄妹两人相处的日子倒不算多,甜酿一心领着几个下人,在家添添补补,里外收拾,倒也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收拾他的书房的时候,甜酿翻捡他的四季衣裳,却在衣橱里发现这些年她给他做的衣衫鞋袜,都整齐崭新的叠在一个箱子里。

她有一瞬间的怔忡,心头又起了那种酸涩,闷闷的,胀胀的,让人禁不住想颤抖。

他是一直都记得她吗?所以把她给他的东西一直收着

那时候,其实他们两人之间是有些不一样后来她伤了他,他便冷了心,远离她,这几年一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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